宁王霸气!李贽,你想造反麽?……
紫宸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混合着一层浓重的药香,将殿内那份沉滞的紧绷感幻化为气味,令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被重重围裹住。
皇帝李卓半倚在御座之上,自从他知道了自己的薨期并深信不疑後,他一边认命地安排传位于太子等事务,一边又不认命地延请了各地名医来京,试图找回些心安。
然而薨期就如一把悬于一线的头顶之剑,不过两个多月时间,便已将皇帝折磨得病相萎靡。
此刻他便顶着一张透着不健康的灰黄的脸,一双眼睛却仍是锐利,扫视着下首衆人:太子李琼俊丶宁王李贽,以及宰相张琛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人丶枢密使二人丶兵部尚书贺陵丶中书侍郎严劼丶门下侍郎王光予丶和宗正寺卿武右溟。
“阿史那。阔百,又来了。”皇帝的声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却字字清晰,“这次,他是来求一条活路,也是来送一份大礼。”
太子李琼俊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宁王李贽。
李贽垂眸而立,玄色亲王袍服上的织金暗纹在殿内光线中微微流动,面色平静无波。
皇帝将一份来自突厥的国书轻轻推前:“阿史那·阔百,如今在突厥王庭坐上了头把交椅,可惜,屁股底下着火了。几个大部联合起来,要把他掀下去。他如今走投无路,想起了旧主。”
他看向衆臣:“突厥阿史那·阔百此番求助,看似是他的危机,实则是朝廷经营北疆的良机。朕传位太子之日不日便至,此事非比寻常,关乎新朝能否一举安定北境,非深谙突厥内情丶威名足以震慑塞外之人不能办。”
他的目光先落在太子脸上:“琼俊,当年是你出面,给了他一条生路,让他有了今日。”
太子面上并无骄矜之色。他想起当年,他从宇文贽手中接过最後一战昭示胜利的旌旗,同时接过阔百跪呈的降书,从而收伏了阔百……
他心中有些抽痛地怀念那时他和宇文贽之间相互真挚的忠诚。
宇文贽是那般意气飞扬丶毫不在意地将自己血战得来的胜果,呈给了还不是太子的他。
太子被父皇的轻咳声将他从回忆中拽回,听父皇往下说道:“阔百说了,只要即将登基的新皇,也就是太子你,愿意支持他,助他平息内乱,他阿史那·阔百,便代表整个突厥,向新皇献上最忠诚的臣服。这份从龙之功,他想送给太子,作为他站稳突厥的基石,也是……还太子的当年恩情。”
皇帝话语微顿,气息略显急促,方才这番话显是耗去了他不少力气。
隔了一会儿,李卓将目光缓缓转向宁王李贽,那锐利中难得地掺入了一丝复杂的温情,他声音低沉却清晰,足以让殿中每一人都听得明白:
“贽儿,你方才自漠北归来,身上征尘未洗,库莫伦的首级和营州大捷的战报,便是你献给朝廷丶献给太子的最好贺礼。朕本意,是让你带着这赫赫战功回京,好生休整,参与太子……即将举行的即位大典,共享这份荣耀。”
皇帝眸色深沉了几分:“然,贽儿,三年前,是你在阵前将那阔百打得心服口服;去年冬,也是你千里奔袭,深入突厥王庭,查清了那桩谋叛冤案,把他从谋逆的泥潭里硬生生捞了出来,洗清了嫌疑,也助他站稳了脚跟。要应阿史那·阔百之请,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皇帝说完此话,在御座上坐直了身体,那扫视群臣的目光即刻变得天威如炬。底下衆臣齐齐整整以双手执笏板,躬身以待。太子自然会意,皇帝既这般表了态,接下来便需自己这个即将即位的新皇说了话,朝臣们才方便往下接话。
太子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宁王李贽郑重拱手,语气似若僵硬,说出来的言语,他自己也知,都属实话:
“皇兄劳苦功高,为国奔波,琼俊……感激不尽!漠北大捷,已令朝野震动,如今突厥之事,关乎新朝气象,除皇兄外,确无人可担此重任。琼俊在此,先行拜谢皇兄!北疆诸事,皆托付于皇兄,但有所需,东宫及朝廷,必倾力相助,绝无掣肘!”
既有皇帝及太子两番话语说完,衆臣子自是恭敬附议,纷纷开始从各自职衔范畴就突厥军务做出评估丶协调与分派,确保该决策即能以最高效率转化为国家行动不提。
临出紫宸殿前,皇帝李卓拉着李贽的手,低声却郑重地说道:“上一次,你是代朕征讨不臣。这一次,朕希望你……是代你的皇弟丶未来的新皇,去收取这份臣服。”皇帝看一眼已走到大殿门口,却停驻下脚步的太子李琼俊,声音愈加低沉,“朕……朕这个父亲,亏欠你良多。甫一归家,便让你征战不休,不得安歇。朕,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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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如胸中压了一块巨岩般,刚走出紫宸殿,即被候在殿门口的礼部侍郎沈重瑜一把抓住,无可奈何地随了那面上笑嘻嘻却最是严格的沈大人又去了登基演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