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阋墙刀剑相向,成何体统!……
只见宁王李贽轻轻敲了敲马车前框,朝车内说道:“柳妈妈,请将东西拿出来吧。”
车帘一掀,那胖胖的柳妈妈捧出个布包来,几下解开布包上的搭扣,取出一沓各色不一的纸张文书,交到宁王手中。
宁王盯着太子,慢慢说道:“徐菀音乃是我李贽之妻,怎麽,太子殿下不信麽?刚好今日我将婚书丶聘书丶礼书,乃至她的户帖,统统都带了来,太子殿下可要查验一番麽?”
原来李贽先前在郁林徐府,与岳父大人徐渭一席夜谈之後,说明了自己已将徐菀音视作妻子,将徐渭视作岳父,并要求将徐菀音房中物事带往京中丶以解相思。
李贽做事何等细谨周密,既想定了要趁此机会,将自己与菀菀的夫妻关系彻底敲定,便狠下了番工夫,将所有情理与礼法相关事务丶乃至涉及身份变更等等一应细节,尽数考量到位。
于是几度鸽传,令京中暗卫将自己留于血鸦密室的身份文书做为蓝本,火速制成了一式两份的红绢婚书,加盖官契印鉴;又按李贽亲书于鸽传上的诸般细节内容,制出男方聘书与礼书。
最终竟在李贽已骑马离开後,由那仍留在郁林忙碌了好一阵的暗卫营老左等人负责,请徐渭在几份从京中急递而至的婚书丶聘书丶礼书上一一签押,表示徐家已接受婚聘,应允了婚事。
那徐渭虽觉得奇怪荒谬,却只以为是那宁王爱女儿成痴,竟连身後婚事也要做个十足十,心下也是感动不已。到最後,竟是极为配合地将女儿闺房中的诸多私密物事,包括徐菀音个人私印等等,除了留下一些作为家人念想,其馀便几无保留,尽数打包装箱,任老左等人运往京城。
实则徐渭因对女儿徐菀音感到愧疚,他作为父亲,竟被权势所迫,放弃了自己骨肉,实在无能丶无奈丶更是无耻。因而他心中也暗自盼望,既然宁王对自己女儿这般用情至深,若他有那机缘和手段,竟能找到菀菀,往後菀菀能得宁王庇护,也算是她的造化。
便是因了徐渭有这层暗暗的盼望,他也应允了宁王希望由柳妈妈亲自清点徐菀音闺房之物,并随暗卫车队同上京城之请。因徐府上下皆知,柳妈妈在菀菀身上所花心血,远多于徐母卢氏,故而有柳妈妈随着去往京城,徐家人仿佛又多了一重心安。
太子哪里料得到,李贽竟将事情做到了这般地步。他见两方兵卫互相僵持,一时间也不知能怎麽办,便将信将疑地过去,要拿过那文书来看,却又被李贽伸手拦住,防他趁人不备撕毁文书。
于是便由柳妈妈将那些文书一样样展开,念念有词地说着文书内容。每个字都好似一把尖刀,刀刀见血地刺在那太子爷心上,他竟是根本没等听完,便实在听不下去,捂了头痛苦不堪地蹲坐在地上。
待那柳妈妈一页页念完文书,太子突然又蹦起身来,一字字咬牙说道:
“皇兄做事,竟这般周到的麽?却又将你宁王府中的宁王妃崔氏,置于何处?那可是父皇亲自替你选定,五礼皆备,由宗正寺卿胡大人全权代为办理,昭告天下,迎进你府中的亲王正妃!崔氏才是你的妻子……”
他恨恨地冲柳妈妈捧着的那些文书一挥袍袖,好似要将那些恼人的东西扔到九霄云外,“你拿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便能否认掉父皇钦定之姻亲麽?”
宁王李贽暗暗咬牙,将腮帮上刻出一道深痕。那宁王妃崔氏,虽则自己到现在还未去往宁王府,更没见那崔氏一眼,却无疑已是他心中一颗深潜的沉雷。
此刻他却不欲与太子多加争执,需尽快将菀菀带离此地才是。便令柳妈妈收好文书,复又回入到车厢以内。自己则跃上亲卫士兵牵过来的一匹马,要亲自护了马车前行。
太子哪里肯让他就这般在自己眼皮底下带走徐菀音,一声怒叱,东宫卫率的百来名兵士便忽喇喇朝前,对宁王的队伍形成一个围势。太子自己也跳上马匹,顶在宁王的马匹之前。
宁王见太子誓不罢休的模样,叹口气冷冷说道:
“太子殿下,如今小王要带你皇嫂回去养病。方才我看她人事不省,身体极是虚弱,致她成这般模样的个中因由,小王还需另寻时日来与太子殿下讨教。”
他一提马缰,朝太子逼过去一步,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玄甲骑亲卫队,口气中带了些冷冽与肃杀:“我身後这些弟兄,大多刚从漠北归来,又已随召入营,不日便要出征北疆,替父皇……也替太子殿下攘外安边。如今他们士气正盛,却不愿将这士气,用在卫率队的身上。”
太子被李贽质问起徐菀音的病体,心中立时涌出无尽的愧悔来,心知若非自己的糊涂行事,菀菀也不会被折磨成这般奄奄一息丶记忆全无的模样。
他自然更是知道,自己囚禁徐菀音的举动大是不妥,又正值自己登基前夕,若被言官知道,闹到父皇那处,还能不能顺利继位,实在难说。
更遑论他根本没有底气,令自己的卫率队去抗衡那群刚刚从漠北厮杀回来的杀器之军。
便这般彷徨无计丶却无论如何也舍不下车内那人,矛盾恼怒得无以复加之时,只听廊道那头传来淑宁公主李襄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