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
而後的三年里,沈施走遍了各地的州府,每到一处,就将木匣子中的一撮土石借着风洒落些,惟愿这些亡灵带回他们的乡梓。
路过京城郊外,最後一点泥土被倒在一颗参天大树下,木匣子亦被埋于树荫下。
驱马扬长而去。
眼前闪过流转的景色,过往随着一切落在身後,高悬的明月隐去,新生的金乌升起。
从金丽和大褚交接的荒原回来後,沈施捧着那个木匣子失神了许久。
她大概猜出当时发生了何事。
金丽与安远议和後,鉴于以往的经验,飞虎军仍旧驻守在大褚。
变故便发生在她父皇母後返京後,能将飞虎军逼入绝境,只有可能是昔日作战的队友与敌人一同联手前後夹击。
大褚虽为周家故地,但彼时周家举家扎根于京城,只有旁支尚留于此地。
故而东北这一片刘氏一家独大,其背後又有王氏与金丽,大褚境内的士兵为谁所用并不难猜。
苍南失火後,沈施只匆匆见了她父皇母後一面,昔日里平和的父皇罕见暴戾,稳重的母後也慌了神,他们在沈施额间落下一吻後,将她塞回侍从手中。
在浓重的硝烟中,他们消失在黑暗中,沈施独自回到了冰冷的京城。
飞虎军早已陨落,底牌没了,再去大褚无异于自投罗网。
跟去的侍从不乏有武艺高深的,但寡不敌衆,只剩两人逃亡,纵使躲得了一回却躲不了好几回。
刀剑无影中,龙鸣凤啼去。
只不过王建赟计谋有一步出了偏差,沈垣这个傀儡皇帝跑路了,但刘家的到来使得王家势力与日俱增,同谢家不相上下,局面又成了世家间相互制约,也让沈氏多了些喘息的机会。
沈施不过是想想便觉冷意横生,在一幕幕中无力地看着她的亲人慢慢走向死亡。
她不知该如何,该怨谁,又该恨谁。
金丽如今同灭国无甚区别,王家刘家皆得其因果,这一切都拜季随所赐。
可最终安远覆灭亦是他的手笔。
兜兜转转十几载,道不清也说不明,放不下亦提不起,唯有哀声缓少时。
当叹气声消散,沈施左手拿着那枚从手绢中掉落的钥匙,右手举着木匣。
权衡下,她先回了文州,当初文州疫病与大水同发,她与姑姑住的宅子被用作临时医庐,只有她姑姑的房屋被上了锁。
若不是当时房间足够,她便要暴力破开了,没曾想钥匙早就在她手中。
不过她心中不明,倘若想她来此,何不将其放于表面,若不想她来此,又何故将其放入木匣中。
也许打开眼前这把锁会有答案。
这间屋子几十年不曾面世,不可避免地堆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角落中有灰色蛛丝耷拉下来,也有新织的密网。
一脚踏进回忆,谆谆教诲丶耳提面命仍旧历历在目。
从狭缝中钻进来的光照在布满灰尘长桌上的木匣上,同她身後背着的几乎一模一样。
想来着是故意留下给她的。
打开来,里面板板正正的放着信纸,一尘不染。
指尖上的灰又粘到信纸上,像是某种连接,解开尘封的过往。
这封信甚是凝练,字迹歪歪扭扭,想来是她发病时书写的,还沾上了几滴细小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