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并无寒暄,只让她“勿念勿思”。
沈施的姑姑,丹阳公主在扶持沈逸上位後便离开了京城,在京郊的一处隐蔽之地休养。
病魔一直折磨着她,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之中,风云诡谲,朝堂之上,狼子野心。
纵使她有心亦无力,她不敢相信若是她有一日离去,这两个孩子该如何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里走下去。
越到生命的垂暮,丹阳公主心中愈是纠结。
相比于让两人皆命丧于皇宫中,不如让他们在民间茍延残喘,至少还活着。
她又觉当初推着沈施一步步回京是她下错的第一步棋,她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了沈施与沈逸身上,大厦将倾,力挽狂澜者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或许当初她还能将两人救出,让他们有不一样的人生,不必困在皇宫与京城,能瞧上一眼这世间的景色,无需每日刀尖舔血。
然而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岂是想退便能退的,野草春风吹又生,若是皇室流落到民间,人人皆可称身流龙血,伴有天子异象,彼时谋逆之人便有了理由,让江山从乱臣贼子中回归正统。
世家如何肯?
丹阳公主在心中盘算了许久,预想了许多不同的道路,仍旧找不到最优解。
毕竟现在她所认为对的,也许同那时一样。
既然不知如何做是对的,那便将一切交于命运罢。
在预感自己撑不了多久後,丹阳公主决定回一趟文州,放下信,锁上门。
这一番舟车劳作更加剧了她的病情,回到城郊不久,她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听着身边的侍从说信已寄出,只是沈施尚在禁闭中。
丹阳公主幽幽传来一声短促的应声,她还没死呢,沈施便被这般欺负,那些世家小姐刁难起人来,可不比妒妇差。
临终前,沈施并未到,她只得将枕边的木匣子托付给陈亦尚,让他藏好身份护着些他们。
虽是如此说,她其实心中亦明了有些事不是一人能阻止的,不过是寻一份似有若无的心安罢了。
她望着门外,不再动弹。
约莫过去一周沈施刚解禁,在赶去城郊的路上,碰上有人不要命拦马车,错过了出殡。
那日她从半空中抓取一片纸钱,同她现在手中的信纸相似的颜色,只是滴落在纸钱上的水滴氤氲开来,成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勿思勿念,随心随性,自在人间。”
勿思勿念,不是让她勿要思念古人,而是让她放下过往恩怨,以及人与事。
随心随性,不逾矩之下,听从心底最深处,最纯粹的声音,待人接物。
能做到前两者,自然能在人间寻得一块自在地。
离开前,沈施将这封信烧了,希望写信之人能知晓。
手捧着装有土石的木匣子这般沉重,至少她要把它放下。
当木匣子逐渐空荡,再到所有都尘埃落定,沈施心里逐渐明了了些,走向她所想之地。
树影婆娑,溪水叮咚,竹林深处,一户人家,炊烟袅袅。
篱笆上盘绕着花藤,一丛丛花骨朵中零碎绽放了几朵花,娇嫩欲滴,比花更娇是人,岁月从不败美人,沈施脸上几乎没有痕迹,只是气质上改变得颇多,更平和淡然。
沈施挽起衣袖,舀起一瓢水,淋到刚冒出芽尖的泥土上。
喝饱了水的萌芽,抖擞着起身,寻着光的方向生长。
忙活完,沈施额角布满了细汗珠,直起腰身,环顾这间小院子,眼角弯弯。
手背轻擦过额角丶脸侧,盘算着时间,又瞧了眼天上的青烟,炖着的汤应当是差不多了,便转身去了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