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笔画深的地方结了冰,浅的地方还松着,像极了稚童初学写字时的颤抖。
雪粒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几乎麻木。
“他们不是病了。”程知微蹲在她旁边,声音放得很轻,“是身体替嘴说话——从前只能用耳朵听,现在连骨头都记住了要问。”
“昭然先生。”
低低的唤声从侧后方传来。
林昭然转头,见孙奉缩着脖子站在老槐树下,帽檐压得低低的,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内侍服。
他左右看了看,迅摸出半张染了茶渍的纸,“这是从尚药局偷抄的‘静心汤’方子。”他指尖颤,“太医说最近‘心躁’的人太多,要往汤里加磁石、伏神,镇住血脉里的乱……”
林昭然接过纸页,烛火在“磁石三钱”几个字上跳了跳。
她望着陶窑方向——那里的火光映得雪地上的“问”纹更亮了,像无数只正在睁眼的眼睛。
布纹在月下微微起伏,仿佛呼吸。
“去把后屋的蚕种取来。”她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小童子说,“再取半盆墨汁,要新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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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房里暖烘烘的,桑叶被墨汁浸得亮,绿里透着乌,叶片边缘还挂着墨珠,滴落时出极轻的“嗒”声。
林昭然捏起一片叶子,看墨色顺着叶脉渗进叶肉,像给翡翠镶了黑边。
炭盆里蚕沙噼啪作响,热气蒸腾。
“他们管得住人喝的汤,”她将桑叶撒进蚕匾,看白生生的蚕虫立刻爬上来啃食,咀嚼声细密如雨,“管不住虫吃的叶。”
三日后,林昭然捏着颗蚕茧对着光。
半透明的茧衣上,竟浮着极浅的凹痕——是“学”字的起笔。
她轻轻剥开茧,丝缕间若隐若现的纹路,分明是《问学》章的断句。
“明漪,”她转头对守在蚕房外的柳明漪笑,“把这些蚕种分送百村,就说这是……”她望着窗外正在晒布的村妇,看她们的粗布衫在风里翻卷,像无数面招展的旗,“天虫织问。”
夜色渐深时,山脚下的陶窑传来“咔”的轻响——是新烧的陶片出窑了。
林昭然站在院门口,望着运陶的牛车碾过雪地,车辙里的“问”纹被月光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向京畿方向。
她摸了摸鬓角,忽然想起孙奉走时说的话:“今晨在御药房,听见司医令嘀咕,最近脉案里‘思想激越’的病例……”他顿了顿,“反降了。”
林昭然望着渐次熄灭的陶窑火光,嘴角慢慢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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