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沉默片刻,目光微垂:“爷,我知道……您并不想让他死。”
我顿了顿,半晌沉吟不语。
过了好半天,才似点头又似自语般,说道:“他救过我,也害过我。”
这话宛如未净之语。
似在解释什麽给风驰听,又似是在说给我自己听。
救过我,也害过我。
——所以,我没有杀他,只是稍稍……骗了他而已。
想到他那只手,我眉心微蹙。
若救治及时,应无大碍。
我心底这样想着,下意识擡手摸了摸眼罩。
皮革被热气蒸得柔软,却依旧沉沉压在脸上。提醒我,相较之下,他那点伤,又算得了什麽?
只是,我忘了,前提是——要救得及时。
风驰见我动作,神色一凛,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语气带出几分狠意:“爷已是仁至义尽。若不是念着他曾救过您,大王子那边,怕是早要他命了。都怪我迟疑软弱,扰了您的心神……”
我没有答话,只是坐在那里想着。
既然做不到心软,那便狠到底吧。
已走到这一步,便是深渊也不能回头。
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也足以满盘皆输。
我偏头看着窗外风雪,忽觉自己有些可笑。
无论是李昀,还是风驰,他们总是忘了。
——我早不是那个“徐小山”。
‘徐小山’最後的一点懦弱,已经死在火里了,被烧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我冷冷道:“这世道,哪来的不忍心。该忍的,早被人逼着忍完了。”
说罢,我缓缓闭上眼,靠于车壁。
马蹄声渐远,雪落无声。
掌心的姜茶馀温,也在一点点散去,仿佛连心头都随着冷了下来。
夜深如墨。
风声自窗缝渗入,似刀割般,卷起一阵低鸣。
我从梦中惊醒。
梦里,是漫天大雪。
雪白的地上,鲜血铺陈成河,红得刺眼。
他跌坐在雪中,血从手腕流了一地,却还撑着笑,唇角微颤,对我说:“小山……我,不怪你……”
一阵风掠过,是那透着一丝亮光的屋子。
林彦诺死死瞪着我,双目圆睁,眼底凝着怨毒与不甘。
唇角尚有血,声音却冷得像从地狱深处传来。
“徐小山,你不得好死。”
而下一瞬。
我忽然跪倒在地,热烈的阳光灼在背上,皮肉几乎被烤化。
可我只觉得冷,冷得发抖。
头顶一时是李昀的声音,冷淡得不带一丝温度:“真脏。我最厌的,就是你这双眼睛。”
一时又是林彦诺阴鸷地笑:“你是贱,贱到骨子里。”
重叠的声音,在脑中回荡,像针刺,像绳索。
我猛地睁开眼。
枕边一片湿冷,额角沁出冷汗,内襟早已湿透。
发丝黏在脸上丶颈间,冰凉滑腻。
我擡手摸了摸脸,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别的什麽。
缓了好久,快到天微微亮,才又闭上眼。
冬日最冷的,并非风雪交加之时,而是雪霁放晴的次日。
晴光乍现,天地却寒彻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