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离巢向微光
“姑娘!”林之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奴…老奴不走!老奴要跟着姑娘和老爷!”
探春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但随即摇了摇头:“不必了。林管家,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前面的路…太苦了。你年纪大了,不该再跟着我们…受罪。”
她又转向侍书,这个从南安王府陪嫁过来、一直不离不弃的丫鬟,眼中充满了不舍与愧疚:“侍书…你也…走吧。回南边去,或者…找个好人家…”
“姑娘!”侍书紧紧抓住探春的手,泪如雨下,“奴婢不走!奴婢死也要跟着姑娘!”
探春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微微颤抖:“傻丫头…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儿。”
“奴婢不怕!”侍书斩钉截铁地说道。
探春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良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走。”
接下来的两天,探春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冷静地处理着一切。她变卖了核心区最后几件像样的家具和摆设,凑了一笔微薄的路费。她亲自为贾政擦洗身子,换上一套干净但半旧的衣服。她自己也换上了一身最朴素的青布衣裙,头上没有任何饰,只用一根木簪绾住青丝。
离开的那天,清晨。天色依旧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辆雇来的、破旧的青布骡车,静静地停在贾府那扇曾经显赫无比、如今却朱漆剥落的正门前。
探春和侍书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睡不醒的贾政抬上了骡车。贾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做完这一切,探春站在车前,最后一次…回望这座她生长于斯、奋斗于斯、也最终埋葬了她所有希望的…府邸。
高耸的门楼,斑驳的围墙,紧闭的大门…一切都笼罩在迷蒙的雨雾中,如同一场即将醒来的…噩梦。这里有过她最美好的青春,也有过最惨痛的失去。如今,一切都将随风而逝。
她没有流泪。她的眼泪,早已在这漫长的抗争中…流干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对车夫轻声说道:“走吧。”
骡车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缓缓启动,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路,驶向前方未知的…路途。侍书紧紧挨着她坐着,主仆二人的手,在车厢的阴影中…紧紧相握。
车帘垂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探春闭上眼,感受着车轮的颠簸。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是江南的某个小镇,或许是更远的…地方。她只知道,她必须活下去,带着父亲,带着侍书,活下去。
贾府完了。但她贾探春…还没有。她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不屈的血液。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会放弃。
骡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京城蜿蜒的小巷深处。雨,还在下着,无声地冲刷着这座古老帝都的街道,也冲刷着…那段轰轰烈烈、却又凄凄惨惨的…红楼旧梦。
身后,那座巨大的府邸,在雨幕中沉默着,如同一座…巨大的墓碑。而前方,尽管迷雾重重,道路泥泞,但…终究…是一条…活路。
破旧的青布骡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车轮每转动一下,都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车厢内,贾政昏昏沉沉地倚在角落,偶尔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探春紧抿着唇,一手扶着父亲,一手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最后一点碎银子的粗布包袱。侍书坐在对面,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离京已三日。他们不敢走官道大道,只拣些偏僻的小路迂回前行,生怕被贾环或债主派来的人追上。盘缠本就不多,一路省吃俭用,住最便宜的大车店,吃干硬的窝头咸菜,但眼见着那钱袋还是飞快地瘪了下去。最让探春忧心的,是贾政的病情。离了熟悉的环境,加上路途劳顿,父亲的气息愈微弱,清醒的时辰也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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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色骤变,乌云压顶,凛冽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车夫抱怨着天气恶劣,不肯再走,将他们卸在了一个名为“清水铺”的荒凉小镇口,便匆匆驾车离去,连最后的车资都没要全。
主仆三人,站在漫天风雪中,望着眼前这个只有寥寥几十户人家、破败不堪的小镇,心中一片冰凉。探春搀扶着几乎无法站立的贾政,侍书奋力拖着简单的行李,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挪动,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门脸歪斜的客栈,名唤“悦来”,却早已破旧得连招牌都看不清了。店小二见他们衣衫虽旧却难掩气度,起初还带着几分客气,但一听到探春询问最便宜的房间并看到她掏出那所剩无几的散碎银子时,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嘟囔着“晦气”,不情不愿地将他们引到了后院一间四面透风的柴房旁的杂物间。
“就这了,一晚二十文,先付钱。”店小二伸出手,语气不耐烦。
探春默默数出二十文钱,递了过去。那小二掂了掂,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只有一张破木板床,连被褥都没有。侍书连忙将自己行李中仅有的一条薄毯铺在床上,和探春一起,将贾政安置上去。贾政浑身滚烫,已然起了高烧,意识完全模糊。
“姑娘…老爷…老爷这烧得厉害啊!”侍书带着哭腔,用手探了探贾政的额头,急得团团转。“得赶紧请大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