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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九重深处闻旧香（第1页）

：九重深处闻旧香

林黛玉的入宫，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她被安置在后宫边缘一处名为“揽芷苑”的小小宫院中，这里靠近内廷书库，环境清幽，远离妃嫔居住的主要宫殿群，正合了她喜静的性子。按照皇后的安排，她的主要职责是整理校对内府藏书，并每隔五日去给两位年幼的公主讲授诗文。日子过得平静而规律，揽芷苑隐在青石板巷尾，寻常灰瓦墙里藏着另一番天地。两扇乌木小门虚掩着，铜环上爬着暗绿的苔衣。推门时木轴吱呀轻响，惊飞了门楣上悬着的竹笼里那只绿鹦鹉，扑棱棱翅尖扫落几片半枯的紫藤花。

月洞门内，一方天井拓出天光。青石板拼出冰裂纹，沿墙竹影婆娑，几竿湘妃竹垂着紫褐色斑点。风过时叶尖扫过黛瓦，簌簌落进青砖花池。池中新荷刚展卷边，水下红鲤摆尾，搅碎满池云影。池边汉白玉栏上卧着只绿釉小龟，背甲晒得暖烘烘的，见人来也只慢悠悠缩了缩头。

正屋是五间带廊的瓦房，廊下朱漆柱缠着碗口粗的紫藤，淡紫花串垂到美人靠上，竹编坐垫上落着几片粉白的桐花。窗棂糊着半透明的云母纸，日光漫进来，在紫檀木桌上投下菱形光斑。桌上青瓷瓶里斜插着两枝白梅，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忽闻后院传来捣衣声，伴着皂角的清苦香气，混着檐角铁马叮咚，倒比前院的静更添了几分活气。仿佛真的与外界的纷扰隔绝开来。

她深居简出，言行谨慎，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恭敬。她的才学很快就得到了公主们的喜爱和皇后的赞许，但她从不以此自傲，反而更加低调。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关于她的种种传闻，尤其是关于她那份扑朔迷离的“嫁妆”的话题，却从未真正平息过。只是，这些私语大多在宫女太监的底层圈子里流传，尚未传到贵人们的耳中。

然而，一件看似偶然的小事，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意外地将这话题激荡到了九重深处。

这一日，皇帝在养心殿批阅奏折至深夜，感到有些疲惫，便信步走到殿外的庭院中透气。初夏的夜空，月朗星稀。他无意中抬头，望见远处揽芷苑方向的夜空，似乎隐隐有一丝极淡的异样光晕，不似烛火，倒像是…某种珠宝玉石在月光下反射出的温润光泽。这光芒极其微弱，若非他目力极佳又恰好在静谧的深夜，根本无法察觉。

皇帝心中微微一动，随口问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监吴良辅：“那边…是何处？为何夜有宝光？”

吴良辅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去，心中一惊，连忙躬身答道：“回万岁爷，那边是揽芷苑，如今住着新来的林女史。”

“林女史？”皇帝皱了皱眉，他日理万机，对后宫新进一个低阶女史这种小事，自然不会留意。“何人？”

吴良辅是宫里的老人，消息最是灵通，连忙解释道：“回万岁爷，这位林女史，名唤黛玉，乃是皇后娘娘亲自从扬州征召入宫的。据说才情十分出众，如今负责整理书库，并教导公主殿下们读书。”他顿了顿，见皇帝似乎有些兴趣，便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试图投其所好：“奴才还听闻…这位林女史，出身颇有些来历，是前科探花、巡盐御史林如海的独生女。当年…她母亲出阁时，那份嫁妆…可是轰动一时，据说里面有不少稀世珍品，尤其是一件祖传的‘霞影纱’和一尊前朝的‘翡翠玉蟾’，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夜间能自微光，想必…方才万岁爷所见的光晕，便是由此而来。”

吴良辅这番话，半是事实，半是添油加醋的揣测。关于黛玉嫁妆的传闻，在底层早已传得神乎其神，他此刻不过是拣那最吸引人的说了，意在引起皇帝的好奇。他深知皇帝虽勤于政事，但对这些奇珍异宝、风雅轶事，偶尔也会有些兴趣。

果然，皇帝闻言，眉头挑了一下。“林如海的女儿？”他对林如海有些印象，那是个有才干的能臣，可惜英年早逝。“嫁妆丰厚？”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竟有如此丰厚的嫁妆？而且…“轰动一时”？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贾府败落时，抄家清单他是过目过的，并未见有特别提及林氏的嫁妆。这里面…似乎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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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养心殿。但吴良辅却从皇帝那片刻的沉默中，敏锐地察觉到，万岁爷…似乎对这位新来的林女史，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兴趣。他心中暗自记下，决定要更加留意揽芷苑的动静。

第二日，皇帝在御书房召见几位大臣议事完毕后，看似随意地向侍候笔墨的翰林院学士（一位熟知典章制度的老臣）问道：“朕记得…前朝林如海，可是有个女儿？”

老翰林不知皇帝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连忙恭敬答道：“回皇上，正是。林公确有一女，名唤黛玉，自幼聪慧，颇有才名。后来…似乎是寄养在其外祖荣国府贾家。”

“哦？”皇帝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茶沫，状似无意地又问：“那…她的嫁妆如何？朕听闻…颇为可观？”

老翰林闻言，心中一震，额头不禁渗出细汗。他久在朝堂，深知“嫁妆”二字从皇帝口中问出，绝非寻常。他仔细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回道：“这个…老臣只是略有耳闻。当年林公清廉，但毕竟是世家出身，且只有一位千金，这嫁妆…想必是依礼制备，应…应是不菲的。只是…具体如何，老臣实在…实在不知其详。”他不敢妄加评论，更不敢提及贾府抄家时可能涉及的糊涂账，只能含糊其辞。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只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但心中那点疑虑，却更深了。一个臣子之女的嫁妆，竟能传到他这个皇帝耳中，而且似乎还带着某种神秘的色彩？这本身…就很不寻常。他想起贾府那笔烂账，想起其中可能存在的种种猫腻，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难道…这林女史的入宫，背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者…是有人想借她的事，来试探什么？

帝王的多疑，此刻被悄然勾起。他并未立刻采取任何行动，但却暗中吩咐下去，让人仔细查一查这位林女史的底细，尤其是…关于她那份“嫁妆”的来龙去脉。

于是，一股无形的暗流，开始围绕着揽芷苑那个安静度日的身影，悄然涌动起来。而此刻的林黛玉，正在书库中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本珍贵的古籍，对即将到来的风波，还一无所知。她只是隐约觉得，近日来往书库的一些低等太监和宫女，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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