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她弯身将伞立在一侧的灌木丛,转头看向齐晟,“你今日要做皇帝了,我就受不得你一拜了麽?”
“不!”
齐晟本能地否认脱口而出。
“即便我已为帝,先生仍受得。”他掀袍跪地,郑重地三叩首,“学生齐晟,见过先生。今仓促拜师,未备束修之礼,还请先生见谅。”
“我有一礼物最想要,曾同你说过。如果你愿意,请送给我。”
“齐晟记得,定赠与先生。”
两人一站一跪。
在大雪中,背脊都挺得笔直。
“你听好。从前十年,是我还你父当年裘衣之暖;今日助你江山稳固,是还你父明灯照亮;往後春秋,是我予你拜师赠礼。你我师徒之缘虽短,但已足够。从此,我还清,你不欠,各归坦途。”
慕书安说完,而後才伸手将齐晟扶起来。
“姐姐。”
齐晟刚站稳,便听见慕书安问他:“你杀过人麽?”
他一怔,“我……”
没有。
慕书安轻轻一擡手,“带上来。”
然後影卫便将一个衣着华贵,五花大绑的人拖了进来。
因为嘴被堵着,只能挣扎着摇着头发出唔唔的声音。
那人头发散乱得厉害,因为淋了雪,那散乱的头发黏在脸上,叫人看不太清模样。
自然,齐晟即便是看清了,也不太认识。
“他叫齐裕,是辰王,你的六皇叔。也是最开始予晏国通敌之人。城门将破,你当与诸君共守,我还有最後一课可教——”
她从影卫手中拿过天子剑,递给齐晟,“天子剑,可杀奸臣,可斩昏君。他勾结外敌,可杀之。”
齐晟双手捧着剑,剑鞘的冰得他掌心一凉,“姐姐,让我杀了他?”
“不是我让。”慕书安踱步移开身体,好让齐晟正面对上齐裕,“乱国者,可杀;误国者,可杀,祸国者,可杀。你只要能从国法里找出一条,他不用死,你就可以不杀他。”
齐晟握紧手中的天子剑。
“云照国法第一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通敌叛国者,杀无赦。”
他拔出长剑,剑抵齐裕的胸口。
齐晟沉眸抿唇,握着剑柄,紧了又紧。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唇色抿得发白。
“殿下,从前,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慕书安转身走到齐晟身後,“往後,你当是为所有人撑起整片天空之人。”
她伸手放在齐晟的手背,收拢手指,握住他的手,也握住天子剑,“若再有人为你负重一千斤,你当替世人负重千万倍。”
慕书安慢慢使力,推着齐晟的手,推着那剑刃没入齐裕的心口。
“你将手持天子剑,斩该杀之人。”
猛地抽出长剑,鲜血四溅。
“护身後社稷臣民。”
慕书安松开手,将颤抖的右手握成拳头负在身後,掩藏在衣袖。
擡起左手放在齐晟的肩头,轻轻的将他推向前方。
齐晟惯性往前,本想回头,却听见慕书安说:“殿下,别回头。”
“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千万,一定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齐晟站定片刻,还是听了慕书安的话。
他没有回头,握着手中的长剑,重新擡脚,坚定沉稳地朝前迈去。
不回头,往前走。
慕书安目送齐晟走出了院门,侧眸看向一旁站在原地的南叙。
“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你准备再多站一会儿,直接去替他收尸麽?”
“你不去吗?”南叙问。
“我去添乱麽?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还得有人保护我。少一个人保护我,便多一个人杀敌不好麽?”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叙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多馀,“我去了。”
等南叙走远,慕书安才从袖中掏出一个名单,递给影卫,“这份名单,你拿好。”
影卫接过,展开看了看。
“战乱结束之前,杀光。”慕书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