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文武官的官位定完之後便是後宫的内政,马秀英将管理群臣的办法放在了管理後宫上,朱元璋自然对此也无异议。
对于文武官及内政这些事务上,周舍只有和马秀英仔细的商讨和给了些建议,在朱元璋面前她并未有半句多话,因为她知道随着朱元璋的登基,她的身份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自古皇太子立长立贤,朱元璋的皇太子是朱标无疑,但是名义上朱元璋的“嫡长”却是她,而朱标此时才十三,尚且年幼,而自己大他十岁,如此比较看来,自己却是有些“碍事”!
并且“碍事”的还不止周舍一人,还有朱文忠,朱文辉。当日朱元璋没有自己的亲儿子时将他们都当做义子在当时对于他来说确实极妥当的,但是如今他亲儿子成群结队,这些义子便成了多馀,身份尴尬而危险,若是不小心处置,他又担心这些正当年文武兼备的义子威胁到他的亲儿子,并且他打算登基後分封自己的儿子们,这些义子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也分封他们?这一点朱元璋是做不到的,他觉得自己的天下只能自己的骨血才能掌管,而义子只是为自己打天下的前锋而已。
万事俱备後,这件大事成为了朱元璋的心病。他辗转了好几晚未睡好,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马秀英说,因为这涉及到周舍,他知道一路走来周舍对马秀英的重要性,并且这个养子对于朱元璋来说也是极其特别的,他曾无数次暗想“若是英儿能是他亲儿子该多好啊,他能文能武,性格沉稳,心智成熟,自从八岁来到自己身边,无意间数次解开自己心中的迷惑,每次都能在临危关头的赤子之言让自己豁然开悟,还曾不顾安危数次救自己于危难,他当真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好儿子,可却不是自己亲生的”,每每想到这一点,朱元璋心中都是满腔遗憾!好在他与标儿感情极其深厚,日後全力辅佐标儿也是极好的。
马秀英早猜到他心中所想,只是他不先开口摊开来说,自己是不会提的,这些年走来,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自己养的孩子几次遇险,若说在权利到来那一刻,将自己养大的孩子从屋内赶到外面去,她心中的不痛快极深,他的那些儿子哪里能与周舍相比。
在二人沉默不语都难以开口的时候,朱元璋实在无法,便私下将周舍叫了去,他看着面前一表人才英姿卓然的周舍,心里又是一声叹息,而後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英儿,你可曾还记得自己的生身父母”。
他这话一出,周舍心中瞬间明白了他即将要说什麽,于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回道:“爹爹,英儿那时尚小,已经全然不记得了,爹爹与母亲便是英儿的亲生父母”。
朱元璋看着面前恭敬率真的周舍,一时心中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他有些难受的呢喃道:“你到底不是咱生的啊”。
周舍低着头在一旁轻声回道:“英儿是沐浴爹爹与母亲的恩泽长大的,爹爹与母亲便是英儿的双亲”。
朱元璋看着她如此孝顺恭敬的模样,心中的内疚和亏欠越发大了,他慈爱的看着周舍,直到许久後才轻声开口道:“若是爹爹不再让英儿随爹爹姓朱,英儿可会难过”。
周舍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着头沉思的许久。。。而这副样子在朱元璋眼中却是她因自己的话而伤心了,当下歉疚感顿起,心中实在觉得对不住这孩子,只能沉默着静静等她回话。
周舍低着头想了片刻,轻声沉稳回道:“不管姓什麽,英儿都是爹爹与母亲的孩子,这点不会变”。
朱元璋听她如此说道,当下心中大感安慰,心里也不那麽难受了,于是收拾了心情後,定睛看着周舍道:“你是爹爹与你母亲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你能体量爹爹的难处,爹爹感激你”,说完後想了想道:“以後你便叫沐英吧,可好”,朱元璋说完眼中也泛起了水汽,他心中不舍,却也是没有办法。
周舍心中一震,“沐英。。。沐英。。”,原来你竟是沐英!她一时间想到许多,久久才擡起头看向朱元璋道:“沐英谢过爹爹赐名”,说话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唰唰掉下两颗豆大的泪水。
朱元璋看着面前落泪的周舍,心里一痛,当即挥挥手道:“去和你母亲说吧,去吧”。
周舍这才拱手行礼退出了大殿。刚才那眼泪并不是因为她不能姓朱这件事而流,而是她想到了来到这里这些年的经过,从以前的“朱文英”到现在的“沐英”,周舍到底该是谁?不知不觉难过起来才流了那两行眼泪。。。而看在朱元璋眼中却是她对自己的不舍和难过,也算错打错着了!
周舍去了马秀英的寝宫後,将刚才大殿中的一切告诉了马秀英,马秀英听完後许久未曾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道:“若是可以,我倒想你能随我姓才好”,只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若是周舍随了她姓,那以後周舍便是最大的外戚,这种事朱元璋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周舍笑着看着她认真道:“姓什麽不重要,我是你养大的,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马秀英也含泪笑着点了点头,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才慢慢打散了这股沉闷。
周舍回到府上後,告诉冯文秀与耿成玉道:“从此以後,再没了朱文英,只有沐英!”
二人也是一阵沉默,她们都是聪慧之人,岂能不知周舍身份的微妙,于是冯文秀笑着道:“沐英,倒是比朱文英好听些”。
耿成玉定定看着周舍,担心她心中难受,便宽解道:“你是周舍,是我们的阿舍,周舍才是你的名字”。
周舍听的心中一阵感动,笑着点点头,“对呀,周舍才是我,我是周舍”。
冯文秀摸了摸她的发鬓,含笑道:“成玉说的对,管他朱文英还是沐英呢,阿舍才是我们的”。
有了二人这一番安慰,周舍心中本来就没有多少难过的那点不自然也释怀了!
她太了解朱元璋那颗多疑自私又敏感的心,所以接下来她变得更加低调起来。除了自己的军政事务之外她深入简出,默默低调的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朱元璋给周舍改名之後,当即便给身在杭州的朱文忠写了一封信,让身边一个名叫杨宪的检校送去了杭州,这检校就是搞情报的,也不是什麽正式官职,只是在朱元璋身边办事,因他性格机敏,办事利索,所以颇为得朱元璋信任。
朱文忠收到信後,打开先是看到舅父对于自己收复馀杭及杭州等地的表彰和夸奖,信的最後一句才是重点,“保儿居功至伟,可不比再姓朱了,即日起恢复李氏之姓吧”。
朱文忠便也不再是朱文忠了,此时的李文忠心中也是异常的复杂,早先爹爹与他提醒过此事,他还驳回了爹爹,认为舅父不是此等人,此时看来,却是爹爹比自己更要了解舅父。
他拿着手中的信,看着面前的检校,大概也猜到了这检校来到自己身边的意义。于是也不多话,便让人带着这杨宪的先安置了。随後朝手下衆人感叹道:“日後喊我李将军或是李平章,我已恢复李姓”。手下衆人皆是不解,李文忠这才隐晦的解释了几句,大家才恍然大悟!
他心中自然不痛快,舅父登基在即,若是他依然姓朱,那按着他显着的军功,自然是封王封地不在话下,而今纵然自己功劳再大,也是难以封王了。
李文忠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细想着之前朱文正的死,心中只能无奈接受,难道自己也不想活了吗!
与此同时也有一封给朱文辉的信,朱文辉倒是安然接受,比起这朱姓,还是恢复自己的本名何文辉来的更踏实和安稳些,他从未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恢复本性他更为欣喜。随即他便给儿子也改回了何姓,对于这件事只有他妻子不满的念叨了几句便过了。
进攻福建的朱亮祖在拿下那陈友定後便送往了应天,这陈友定也是如张士诚一般是个硬骨头,面对朱元璋的训话,只开口冷冷回了句:“国破家亡,死尔,何言”,这次朱元璋没有再动怒,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忠心于大元的汉人挥了挥手,直接让人推出去杀了。
他已不再与这些人计较,成王败寇各为其主,没什麽好说的,如今他只专心准备他的登基大典而已。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整个应天府沉浸在无声的喜悦中,当然,是所有文武群臣的喜悦,而普通百姓并不关心这个,在冬日落下第一片雪花後,周舍摊开了手掌接住了它,看着它在手心融化,心中平静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