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不傻啊,还以为自己在池子里呢,跑不掉了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劲的吐泡泡,傻乐。
你想了想,这次也来到池边,老人见怪不怪,继续盯着立在水中的浮漂,陆地上造出来的东西,只因人有一用,馀生便在水里扎根。
你很快就不看浮漂,太像了。
人这种东西很怪,看到异己便称怪物,打得过的要欺侮,打不过的就骂,不敢当面骂的,就背地里造些谎话丶造些谣言丶再给造个新名,变着法的叫,叫来叫去还是一个意思。
但太像的,又也不忍心看。怜人怜己,徒生忧怨,生出幽怨也不能往外说,说多了叫人烦。比被说脾气差还可怕。
不说就又要给自己气出病来,以前的人管这叫心病,或者中邪,被缠上了,後来的说法好听了很多,以至于没病的也谎称有,真有病的反倒不好意思说了。
不过也是,生病也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尽管有一段时间,你很喜欢生病,巴不得自己是个病人。
可真被下了诊断书,还劝你住院,你又掉头就走,好在没跟医生赌气——可不能再气了,这病越气越严重。
还是鱼好,傻也好,傻成鱼这样更好,不管多大的事多小的计较,一二三四五六七,忘了。
“别看了,没抓你姐姐。”
你的名字是他取的,但因为寓意合了儿子儿媳的期待,夫妻两也点头,登记处的人一看没毛病,啪嗒一下改个章,从此你就是李鲤了。
小姑娘作怪,没疼惜你又有文化的大人给你取好听的小名,识了几个字就自己取,你说自己是小鲤鱼,还是你让爷爷给你取了好几个丶你一个都不满意才说出来的。
但凡有个好听点的,你就不自降身价自卖自夸了,稍微不那麽难听你都认了,但小凤小花小二丫是什麽鬼啊!
哪来的二丫,你家就你一个,虽然後来多了几个弟弟,有亲的有父亲让你叫的,但你也不是二丫,是也是大丫。
但不论是大丫还是二丫,你都不想叫,叫来叫去还不如本名,李鲤其实还行,快读起来还像个外国名,至于是哪一国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出以後,你都不许这个篓子里再出现鲤鱼,那是你跨了好几个科属的姐姐,至于为什麽是姐姐,因为你不喜欢当大的,你不喜欢让人,而哥哥又少有对弟弟妹妹好的,不欺负就不错了,姐姐还行,坏姐姐少见。
啊,可惜,你就是个少见的坏姐姐。是件好事。
鲤鱼的事情他一直都记得,连你都忘了,死过两回才想起来。
这也怪他,要不是他走那麽早,你也不至于忘得那麽快,不说等你成年,至少再过个两年吧。
而不是一年之後。
你站起来,不再看命数已定的鱼,而是看着老人的侧影,草帽盖在头顶,看不清脸,影子比人来得清晰。
但都比不过声音。
“我。。。”
“嘘——鱼要上来了。”
你看了一眼湖中央,天堂就是这点好,不仅是记忆,退化的视力也回来了,你看得不要太清楚:
“又骗人,动都没动。”
这下好了,酝酿好的情绪都被搅没了,你表哥表姐们还在甩尾巴笑话你,哗啦哗啦笑个没停。但也可能没笑,你忘记鱼被关起来以後还不会不会这麽活泼了,你猜会,至少还活着。
“反正你的期待落空了,我活了两辈子,一点出息也没有。”艰涩的忏悔变成没好气的抱怨,不知道在怨谁,可能谁都没怨,只是不想太哀恫。
“怎麽还活了两辈子。”他也打趣。
“後来那次。。。”你本来想说不是你自愿的,但想着想着又不好意思,其实你还是有过开心的,至少那一周,你一次病都没犯过,或许犯了也没发现,又或许好了也说不准。
“还挺莫名其妙的。”
你捡起一颗石子,开始打水漂。
“等会都吓跑了。”他连拦你都拦得慢悠悠,难怪拦不住。
可这麽慢性子的人,却走得很急,诊出癌症的时候,你已经去了外地上学。
自以为是的大人为了不耽误你考试,什麽也没告诉你,还是那个人在医院看到你父亲,意识到不对,给你发了□□,你通过小灵通上灰绿底墨水黑的方块文字得知了噩耗。後来你连草稿纸都不敢用灰绿色的,偏偏考试的时候,学校为了省钱丶最爱发这种颜色的草纸。你养成了在试题卷上打草稿的习惯,灰绿色压在最下,当垫板。
你想请假,班主任让你给家人打电话,他要核实,你想都没想拨通了——
“没有,哪有这回事,肯定是想溜出来玩乱编的,王老师你好好教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