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春·辣椒味道不错:)
袁茗在医馆外挂上了一个招读书郎的告示。
结果这一挂就是好几天。
袁篱蹲坐在门槛上,皱着小眉头:“怎麽没有人来呢?”
前村後店不是有好几个还没中秀才的小郎君吗。
袁篱记得还有一个三岁识字五岁能背下全唐诗的小胖子,每次来医馆都炫耀似的故意在她面前给爹爹念书,袁篱嫉妒得眼红,恨不得挑灯夜读来识字,只是她实在蠢笨,每次看着看着就打瞌睡。爹爹便告诉她,不是每个人都像小胖子那样有超人之才,要她不必勉强,只要尽力便好,不必处处和他比。袁篱才丧气地承认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孩罢了。
那有神童之称的小胖子跟着许多大哥哥们一同上私塾,从前下了学堂便爱来这里逗趣,最近也不见了。
那麽多识字的人呢?
怎麽一连几天一个都不见?
正愁着,眼前出现了一双勒丝皮靴,袁篱顺着往上看,是修长的腿,劲瘦的腰,以及那人熟悉的英俊的眉眼。
袁篱惊讶地仰着头:“你……今日怎麽,一个人来了。”
沈焕指指旁边挂的告示,表示自己的来意。
袁篱更惊讶:“你的嗓子……”她伸手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疑问道,“已经好了?”
沈焕咳了两声勉强开口,沙而哑的声音里像含了满口的烟,道:“未完全好。”
袁篱听见这像鬼哭一般的嗓音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怎会变成这样?!”
“虽治了病,但我们不幸遇见劫匪,将我身家尽数夺取,我那侍卫也……”沈焕适时露出悲恸的表情,把小姑娘唬的一愣一愣。
袁篱记得初见这位公子时,他的声音清朗如寺中新钟,十分悦耳,这转眼几天,他先失声,又哑了嗓子,再遭了劫匪,真是够可怜的。
袁篱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人模样也憔悴了许多,衣袍上都沾了尘埃,这几天不知有没有洗澡……
爹爹说命运最爱捉弄人,果然如此,甚至是一天捉弄一次。
袁篱心生怜悯,道:“你跟我进来见爹爹吧。”
袁茗听那人用哑得像滴血的嗓子说自己是来应聘做读书郎的时候,额头青筋直跳,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到柜台後面,拉开一个暗屉,里面放的是他平时收的碎银子。
轻叹一声,袁茗从里面拿了几块,在手中略微掂量,应当能吃几顿饭的,转过身来堆在台面上向前一推,道:“拿去吧。”
袁茗安慰道:“天意难测,人都有落难的时候,你且将这些作为盘缠,回去吧。”
谁知面前的男子竟听他一说,直接掩面哭了起来。
袁茗这辈子从没见过男人哭泣,听面前的人声泪泣下,状如啼血,嗓子哑得说不了几句话,病还没有治好,又突遭此难,一时也觉得有些同情。
那人含泪道:“我已写了家书回去,只借住几日,可好?”
袁茗不是那硬心肠的人。
罢了罢了,收留几日就收留几日吧。
袁茗从橱柜里抱出一床薄被,小姑娘牵着爹爹的衣角跟在後面,父女两人带着他走进一间没点灯的空房间。
“你今夜就住在这里吧。”
这房间狭小,只放了一张简陋床板,床板上铺着一层旧褥子,是袁茗平时给病人单独治疗隐疾时用的房间。
沈焕又是一阵感激零涕,用哑得不行的嗓子说了声谢谢,从袁茗的手中接过被子放在床上,转瞬即逝地触碰到袁茗的指尖,冰凉如雪,一如许多年前。
他转身时又见小姑娘正踮着脚尖点桌上的蜡烛,心里颇不是滋味。
三年,将近一千的日日夜夜,他们两个是怎麽过来的。
其中苦痛与艰难,岂是他吞上一捆辣椒所能比的?
沈焕想了许多办法靠近他们父女,只是他恐被袁茗识别身份,不能发出声音,可若是不说话,袁茗又看不见,其中有太多不便。
听说德善堂要招读书郎,沈焕心中愈发不安,生怕哪个俊秀的小书生踏进了门槛。
他便让侍卫偷偷拦下试图来应聘的所有人,连那六七岁的小胖子也不例外。
神童?
三岁背书五岁识字?
更不行了!
这天赋不是妥妥的另一个谢知恩吗?!
沈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想了好几天才想出一个主意。
原是在一家食肆中误点了辣汤底,沈焕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辣。
但江渝之地的人本就多爱吃辣,那家店里只有辣汤底,沈焕也没有心情再换店,就凑合着吃了。
谁知那辣椒初尝不觉辣,後劲却很大,沈焕第二日一开口嗓子便哑得不成样子了,他灵机一动,这样……袁茗应该也听不出是他了。
嗓子虽然还有些火辣辣的痛,可是沈焕躺在硬硬的床板上,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
没有纱窗的窗户上映照着一片四四方方的蔚蓝色夜空,弯弯的月亮悄悄趴在一角,仿佛在试图窥探人间的秘密。
沈焕闭了闭眼,这几年,大局平稳,他才做出了推去一切事务给内阁,停朝会称病,出来寻人的疯狂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