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尽,他瞪着送到嘴边剥好了皮的枇杷肉,眉心夹出一条缝。
青青一手擦干净汁水,理所当然道:“陛下不吃麽?”
燕玓白楞:“我?不是你麽?”
青青也楞:“我?”
“你,”燕玓白再楞,脸色突然发臭,斩钉截铁,“你不是很馋枇杷?”
青青茫然:“虽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陛下为何这麽说?”
“不可能!你明明就喜欢!”
“你敢骗我?”他莫名地生出一股被戏耍的恼怒,没什麽生机的面皮上氤氲两片红色。
“我骗?”青青真心不解,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燕玓白这一遭是什麽由头。
“陛下只在来讲左前问过我有没有吃过枇杷,我应当不曾答喜欢。”
她目光极是真挚:“陛下记错了罢?”
“……”燕玓白瞪着青青,一口气堵在胸前。
不对。
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
为何他一直记着杨柳青很喜欢枇杷?
不该有错的。
杨柳青就是很喜欢枇杷。喜欢到……偷偷攒了许多,还和渥雪分食。
燕玓白思绪陡然飘远,正想道出这证据,蓦地止住。
半年前,还是几月前?
不知哪夜,他又一次厌恶了龙床的宽阔,赤足出了咸宁殿。
那守在门前,想进一切办法爬到他身边的太监正缩着身子歪头打瞌睡,被他惊醒,惊惶之下吐出了口中的零嘴。
他看着殿门前一滩黑漆物什,睥睨着渥雪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懒怠又讥诮道:“何物,叫你睡着了也舍不得吞。”
渥雪颤抖的身体立时不抖了,脖颈小心翼翼擡了擡,殷殷切切道:“是,杨御侍分奴的蜜渍枇杷。杨御侍道此物甜香,特分与奴。”
杨柳青啊。
小太监看他并未露怒,又叩首道:
“奴与杨御侍膳房碰了几回,看她分外喜欢那蜜渍枇杷,当…也很想尝尝鲜枇杷的滋味。”
……
燕玓白瞳仁缩了缩,是了。
是他说,杨柳青喜欢。
不是杨柳青想吃。
是渥雪。
燕玓白骤然握拳。
什麽时候有这麽个人在自己身边的?
十岁?不,那时他还是太子,身边都是蔺相与燕岐的人。
是十一岁了。
十一岁,甫登基不到三月,他扮作内侍满宫里转悠至一太监常凑堆休息的宫室,听得一堆人讥笑一个名字。
“张婆留,钻粪洞,舔尿瓮!夸手香,献高堂!”
身後传来呜呜的啜泣,扭头,巷口一少年内侍环腿痛哭。
大雪飘飘,看不分明。瑞雪兆丰年,是个好意头,却太大了些。
他懒懒想,改瑞为渥,不失妙意。
……
燕玓白出乎沉默的时候,青青目视他泥塑木雕的脸,脑筋鬼使神差跳了把。
她没说过喜欢,但,她知道有个人很喜欢。
张婆留。江左人,出生便被父母抛弃,由婆婆留下养大,家前有一枇杷树,少时常靠此树果腹。
这是她曾经当值时偶尔听闻的闲言碎语。那会儿她一心都在辅佐燕玓白身上,没有过多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