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被他撞了上百次的硬木桩,自离地两尺处,无声无息断成了两截。
上半截木桩缓缓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名披发的年轻道人,身着洗得发白的破旧道袍丶腰挎酒葫,不知何时,立在那断桩之侧。
他手中捏着一截桃花枝,枝条颤动。枝头粉色的桃花开得正艳。
柯浪和杨玤的瞳孔骤然收缩。两人几乎同时握住各自的兵器。
吴小二怔怔瞧着那根断桩。
道人仿佛没看出三人的敌意,歪着头,惺忪的桃花眼饶有兴致打量着剩下的木桩,像是在挑选一件合心的玩具。
“啧,”他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满,“夯得不够实,歪了半分。”
他信步上前,手中那截看似柔弱的桃花枝随意挥出,在空中划出四道粉色的残影。
“啪!啪!啪!啪!”
四声清脆的爆响连成一片!
剩下的四根硬木桩应声而断。每一根都断在同样的两尺高度。
反观那人,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扬起。
“这样,才算齐整。”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桃花枝别进发间,挽了个圆髻,动作潇洒至极。
“什麽人?!报上名来!”杨玤厉声喝问。
“你又不是没见过。”道人倚着最後一根完好的木桩,懒洋洋回了一句,目光落在杨玤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山上下来讨生活的。”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紧张的吴小二和神色凝重的柯浪,最终,定格在野店深处那片最沉的阴影里。
“老太君。”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张俊美的脸上,眉梢的黑色龙纹随之起伏。
“都说,您老人家的‘破军’重枪,开山裂石。怎麽到了这鸟道,反倒成了根烧火棍,天天杵在那儿不动了?”
话音未落,一道裹挟着金铁之气的劲风已扑面而来!
杨铁枪不知何时出现在衆人身前,她手中那杆“破军”重枪的枪尖,距离道人的眉心不足一尺。
枪尖凝而不发,却引得空气发出“嗡嗡”震颤!
道人依旧斜倚在那根完好无损的木桩上。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枪,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伸出两根手指。
然後,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那足以贯穿铁甲的枪尖。
“铛——”
巨响在衆人耳边炸开,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将地上的落叶与断木尽数吹飞!
杨玤和柯浪被震得气血翻涌,连退数步。吴小二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力道不错。”蹴六点评道,指尖依旧稳稳地夹着枪尖,甚至还轻轻晃了晃,发出“叮”一声脆响,“可惜啊,还是‘失之刚猛’,耽误了齐大匠的心血。”
杨铁枪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松开手指,一步向後拉开数丈,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老太君,别这麽大火气嘛。贫道就是路过,看你们在这儿玩泥巴,手痒,下来搭把手而已。”
杨铁枪缓缓收枪,枪尾在青石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死死盯着蹴六眉梢那道狰狞的纹身,一字一顿道:
“死宗,王君方平门下,蹴六。”
“哟,老太君好眼力。”蹴六桀然一笑,“正是。”
“贫道奉师门之命,下山来追查一个不听话的叛徒,顺便……也找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抢我们死宗生意的小丫头。”
他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灌了一大口,目光在杨玤丶柯浪和吴小二脸上依次扫过,最终又回到杨铁枪身上。
“说吧,老太君。”
桃花眼笑意全无,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那个‘命中注定’,要跟‘同胞手足’斗个你死我活的小女娃,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