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天地死而苏生
那斥喝声落,屋内的杀意已散得无影无踪。
刺链“哗啦”落在地上。
蝎子曹第一个低下头,沙哑着回了一句:“是。”
苏闲语握着剑,脸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紧张神情,张了张嘴,却被锦娘一个眼神制止。
锦娘扶着床沿,挣扎着站起身,对蝎子曹一抱拳。
“曹护卫,得罪了。今夜之事,错在我。是我御下无方,才起了这场争执。”
锦娘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转向门口,对着庄主郑重躬身。
“庄主婆婆,是我们不懂规矩,在您的地盘上动手,扰了您的清净。您罚我们滚出去,天经地义。我们……绝无二话。”
“一切罪过,由我一人承担。她们二人,只是奉我之命行事。还请婆婆,看在我等尚有几分用处,能为您采来‘龙胆青’的份上,莫要迁怒。”
庄主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算你还识些道理。”
她再次将烧火棍一顿。
“滚。”
庄主说完,便要转身。
锦娘抢着开口:“婆婆!我等……我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擡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无助。
“我们几个女娃,身无长物,在这荒山野岭,连个遮雨的油布都没有……今夜被赶出去,只怕还没走到下一个镇子,就要病倒在路上了。”
庄主转回一半的身子停住了,脸上依旧是不耐烦,却没有立刻发作。
“我们不敢再叨扰您。只求婆婆,看在我等安分做了几日短工的份上,卖我们一些安顿的物件——几张油布丶一些能生火的干柴和木料,一点果腹的粮食。我们愿意用身上所有的钱来换,绝不让您吃亏。”
锦娘顿了顿,补上了最後一句。
“天一亮,我们立刻就走,绝不再踏入茶庄半步。”
庄主沉默着,浑浊的眼睛在锦娘丶苏闲语和蝎子曹脸上来回扫视。
“我这是茶庄,不是给旅人歇脚的商栈。你要的东西,庄里自己用,还嫌不够。你给的钱,我看不上,传出去,成了云顶庄强买强卖。明日卯时,你们便给我滚。”
“多谢婆婆善心。”
夜色更深。陋室之内只馀下二人,一站一卧。桌上点燃了四人能找到的所有灯烛,更用几面铜镜增添亮光。
“我需要绝对安静,调理内息。墨陌能帮我守住心神。你们在外护法,任何人不得靠近。”
蝎子曹脸庞抽动,竟是抢在苏闲语之前发话,咬牙切齿:“调理内息?骗谁呢。你这妖怪……最好是死不了。”
苏闲语忧心忡忡地看着姊姊,点了点头,跟上脚步沉重的蝎子曹。
榻上的锦娘转头看向墨陌,艰难道:
“我要做一件事,你在旁边看着我。如果我开始说胡话,或者身上出现奇怪的纹路,记下来。如果我开始攻击你,你就用你最毒丶最快的手段,杀了我。”
“如果你做不到……逃出去,带走我妹妹,把你看到的所有事情,告诉杨老太君。”
墨陌眼神微动。
“我以为你知道,石奇废了我的武功。”
“如果,你连曹护卫和苏仙师都不抱希望,我更不可能打过你。”
她还是那副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
锦娘满面的决绝,此刻尽数化为错愕。
她苦笑一声:“我只想着,你的武功根基,或与三道中人不同,擅长僞装常人……我怎麽,就没问一句呢。”
“……那你就,更要看清楚了。看清楚,我是怎麽赢的,或者……怎麽输的。”
“如果我输了,用这柄椎,刺进我的心口。”
“如果你做不到,就按我说的,逃出去,把一切告诉杨婆婆。这是命令。”
墨陌那张似乎永远不会有表情的脸上,竟是破天荒地泛起郑重之色。
她点了点头。
锦娘盘膝坐在榻上,行功入甚深定境,呼吸平稳,眼帘低垂,像一尊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瓷偶。
墨陌坐在她对面的矮凳上,手中握着那根“不语”骨椎,一动不动。
骨椎的尖端,泛起一点令人心寒的红光,带着若有若无的甜腻腥气。
锦娘的意识沉入无垠的黑暗。
那株通天彻地的青色玉树,在她脚下静静地扎根于虚无。
然而,此刻的它,不再是宁静的庇护所。
无数条璀璨的光丝,自玉树的每一根枝干丶每一片叶子中疯狂地延伸而出,如同一张捕捉神魂的巨网,将她与天穹之上那亿万颗星辰死死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