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市繁华掩沉没舟
雨烟站在船尾,不知那轮明月是升起了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水月接天,应是第六次吧,她想。
十一月廿四。
想着明日就又能下船了,熬过这六日真是不易。
六日间,那些汉子讲着些粗笑话,只有十娘会注意船上还有个姑娘与书生。
不过说是书生也不算吧,书生多文弱,原茂从小便被原礼拉着扯着,练出了一副好身体。
再加上这几月间雨烟教原茂练剑,从基本功到九式剑法,从单一动作到与雨烟对剑,他虽是半路出家,也算习得防身剑术,与普通人比还是多些武力。
十娘喜欢望着他们二人练剑,偶尔也会接过剑,与雨烟讨教几招,这样子来来回回,也算是少得的乐趣。
二人回了房间,坐在床沿,将手肘撑在膝上顺气。
原茂关切道:“你的钗子,不会有划痕吗?”
雨烟的钗子还握在手里,细细翻转间,看着毫无剑痕,她道:“这钗子乃精材灵气所炼,那黑衣人的法器还差些。”
原茂擡头,屋子本小,对方已是近在眼前,他道:“不管什麽法器,看来我至少不会变成累赘了。”
雨烟被他的话逗笑,将钗子佩到头上,擡头,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笑容忽定在脸上,雨烟收了笑,脑中是那淡香,四下摇晃。
原茂渐渐贴近,气息相交,雨烟下意识闭眼,却只感到额头相贴,睁眼见他嘴边掩不住的笑意。
雨烟擡手捂着自己双颊,感觉温温的,原茂往後移开身子,拿下她贴在脸上的手,握在他手里。
雨烟看了一眼对方仍在浅笑,垂头低低道:“你耍我。”
他也不回话,就握着手,俯身笑着。
十一月廿五,船将靠润州码头。
雨烟靠在船边,看着久违的大地渐渐清晰,心中更加涌出一股子思乡情结来,不过再想自己家乡也多是海底罢了,又莫名释怀些。
码头上仍是纤夫丶船夫和一些文官。
雨烟拉着原茂下船,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都如波涛般摇摇晃晃,她扶着原茂走着,远处突然炸出一阵争吵声。
“这是什麽!还说你没偷!”
循声望去,一个大汉抓着瘦弱男人的胳膊,地下是散出的盐,汉子又吼道:“敢到码头来偷盐,你胆子不小,不想活了吗!”
那瘦弱男人脸上憨厚本分,衣着同是单薄,雨烟心中起疑。
又听那男人对着汉子连连求饶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官爷,我四天没吃饭了,这,这一时鬼迷心窍,想着拿点盐卖钱。”
“我,我就拿了这麽点。”瘦弱男人半身快被揪起,从另一边兜里掏出一小袋子,“我还给你们,还给,饶了我吧。”
大汉一把夺过那‘脏物’,将瘦弱男人甩倒在地,向着四周视线道:“大家都看见了,人证物证俱在。”
雨烟与原茂渐渐走近,看见瘦弱男人抱着头,倒在地上不敢动。
又听大汉道:“贼多难防,我今日就要教训教训这个贼,让他们再不敢来了,给我打。”
闻声左右围上来两三个汉子,先是踹了一脚地上男人的肚子,男人已是受不住,蜷着身子,可紧接着是更多的拳打脚踢。
周围人听着惨叫都有些不忍,别过头去,若是无人阻止,瘦弱男人就真的要死了。
雨烟悄悄施术法,灵气一挡,周围汉子砸不下拳,也踢不出脚了,瘦弱男人疑惑间忙手脚并用地逃开。
那几个汉子一瞬又恢复了手脚动作,见着跑开的男人也不屑追,摇头甩手继续回去搬货。
原茂看见了她的动作,见她欲走,拉住她手腕问:“你要去哪?”
雨烟道:“那男人,要不要给他些钱?”
原茂将她拉回,坚定道:“无济于事,钱终会花完,你要是想帮他,或者他们,唯有改变那大部分人才行。”
就是入朝为官,做官行善的意思吧,雨烟细思间觉得自己确是草率了,可若整个国家都如此迂腐,还有改变的可能吗?
雨烟点头应下,又见那十娘握着簿子回来了,十娘朝那大汉方向一努嘴道:“偷什麽不好,偷到盐上来了,真是不要命。”
雨烟问:“这样的事情……有很多吗?”
十娘环着手轻笑,“还不是那狗皇帝,一年不如一年了。”
一旁路过的汉子忙让她噤声,道:“说这麽响不要命了,码头可是有盐官的。”
雨烟悄咪咪环视四周,确是有些官袍样式的人物。
十娘挥手又向船上走去,“好了好了,不在下面说就是了,快去搬货。”
雨烟看着箱子下来,袋子回去的,问原茂:“原家的船也是来这换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