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隔两方探尔平安
同日,雨烟尚在狱中,原茂不知。
宵禁前一个时辰,原茂于大明宫前求见,许久出一太监。
原茂揖手问:“公公,今日雨氏娘子即召入宫,我见天色愈晚,公公可知她现在何处,何时可归?”
天边霞色欲尽,失了颜色,大明宫燃着灯火,映照宫墙。
太监躬身礼道:“原士子切勿担忧,雨氏娘子才思卓绝,端庄有礼,觐见时恰被郦妃所见,这才邀进了宫中,陪妃嫔聊天说趣,衆人皆喜,陛下特许雨氏娘子留宿宫中。”
原茂抿嘴细思,回道:“原是如此,这是雨氏娘子的福气,劳烦公公了。”
太监小步回去,原茂转身,欲走,回望一眼太监,却只望得大明宫堵堵宫墙,灯火照不亮。
暗牢之内,雨烟瞧见小窗不再照进光来,四周皆阴沉,起身,在牢房中踱步。
她抚过三面土墙,靠近铁门时,瞥见左右墙外各一火把,火把旁立狱卒,火光只能照亮一半的牢房,她复走回窗下阴暗处。
她大可假寐,以灵气为引,魂气脱身,前去报信,可报何信?
雨烟想起黑袍人的话,以荣城所有百姓的性命威胁,就为让雨烟不敢使用灵力,虽不知对方如何判断灵气啓,可已见识先前诸多手段,她不敢妄动。
……只能说,对方成功了。
于是两心同在长安,却再次分隔两方。
三月十四。
早间辰时,原茂于书房中研墨,毛笔轻沾,乌墨攀上。
辰时末,原茂又赴大明宫,还是昨日那个太监。
原茂嘴角扬起,上前揖手道:“公公,我恐雨氏娘子话有不精,不识宫中规矩,冲撞了宫中娘娘,特写此信,还望公公捎带。”
原茂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掩在信下同递了去,对方接过,道:“原士子有心了,咱家必送去。”
原茂浅笑,转身回了平康坊。
院中他看着手中红宝兰花钗,喝口茶,茶叶飘来,舌根泛起微微苦涩,叹气,听花草风动,院外车轮碾过,攥紧了钗子。
午间,原茂再次去到大明宫求见。
先前的太监走出,先是看了眼他的脸,原茂转头与他对视,对方忙低下头。
原茂心中先是喜,而後脸上再无表情,他揖手问:“有劳公公,早间我带了一封信,敢问雨氏可有回信。”
原茂弯腰低头,注意到对方手一颤,微末後挪一步,那太监旋即回:“雨氏娘子恐是与娘娘们聊天饮茶,还未有回信,原士子若是关切,往後我可遣人送至士子府内。”
原茂回:“不必如此劳烦公公,我後几日再来罢。”
他转身,走出几步觉着脚步愈酸。
早晨那封信,原茂写道:
娘子望安:自娘子入宫陪侍妃嫔,院中一切安好,只馀我耳垂恐被毒虫叮咬,瘙痒异常,又生黑点,特取了娘子先前药膏一用。望自珍重,盼早归,念娘子不得闲,无需回信。
雨烟有无收到信另说,皇家本就不便多留外人,女子也是一样,留在宫中就令人起疑。
而今见了太监所行所言,更觉对方偷看了信,雨烟如若真是妃嫔贵客,太监是万般不敢私窥密信的,此番试探,可知宫外消息已传不到雨烟那。
最坏的打算,便是她已遇难。
——她可还安好?
牢房小窗再次照进光亮,木栅栏把光切割成了四块,光穿透躁动的灰尘,在布满老泥的地上晕开,从左边一点点挪到右边,申时了,她想。
雨烟本不用吃食,牢里稀粥水丶老菜叶端来又走,她只盘坐在干草之上,冥想应对之法。
该如何逃走?她每每想动用灵力,便想起那句威胁,火把旁狱卒无间断地守着,贿赂他们并不为一个好办法。
是祭天吧,可祭天气运怎就能给那黑袍人,龙宫有书言祭祀为信仰,为庇佑,国之祭祀当利国才是,若无黑袍人,自己被祭天竟是利国。
……逃,既然逃不了,要不……
雨烟又想起原茂那句话,她现在想与他聊聊,可这次,自己想得到的是肯定,还是否认?可是这是不对的啊,她见不到原茂了,该是自己决定的。
底下干草越发扎人,皮肉清晰地将这种难耐传进脑中,她睁眼,恍然一亮,四格日光孤零零躺在地上。
火光摇晃,墙边冒出黑袍人,锁链哗啦抽离,铁门被打开。
对方坐在那椅子上,雨烟谨慎地看着她。
过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如此寂静,四格日光又在偷偷挪动。
雨烟问:“你这次来做什麽?”对方没有回话。
雨烟又问:“你为何执着长生?”
对方手指叩响坑坑洼洼的木桌,回问:“长生是什麽滋味?”
雨烟垂眼,道:“我回答你,你就会回答我吗?”
对方轻蔑地笑一声,“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