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图穆部和中原没联系,这一家子能延续到现在,也很不容易。
图穆三兄弟原本的名字,按照汉话翻译过来就是“图穆家的长子”“图穆家的老二”“图穆家的小儿子”。
他们现在的名字,等于是直译。
人家自己也觉得没问题,可宇文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多管闲事。
他觉得熊爹当初给马粪将军改名,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分派军令的时候,喊一声“马粪接令!”实在太可怕了。
他也是类似的感觉,总觉得是喊熊大熊二……
“我若给三位改个名,可好?”宇文霁试探着问,准备好了一旦三人露出不快,立刻拒绝。目前丕州最重要的还是团结问题,熊大熊二就熊大熊二吧。
老大老二顿时便喜笑颜开了,老三慢了一拍,看起来有些不乐意:“好好好!世子给我们取的一定是好名字!”
宇文霁笑了,原来这三位也是故意的。
名字在这个时代吧,重要又不重要。不重要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当名字。可重要到,起名这事儿能构建起微妙的联系。而且丕州众将也给他们起了不少名字,用谁的,不用谁的,这都是麻烦,这下好了,他们用宇文霁给起的,既能和宇文霁拉起关系,又不得罪任何人。
图穆部的安置,到现在为止,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已经杀了一百多号了。
当地人最夸张的一件事,是有人结伙,意图劫掠图穆部为奴。宇文霁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干?还特意找人去问,万一是有坏人传了假消息呢?
结果囚犯回答得很简单直接:“他们是外来人,不会有人管。我们是本地人,至多打一顿。”
都被抓了,竟然还如此笃定。
图穆部被杀的,就简单直接多了,就是抢劫、杀人,和侮辱他人(有男有女)。就是野惯了,管不住自己。
宇文霁的一视同仁,让局势快速安定。就是方家家主方玲有点讨厌,几次私下里找到宇文霁,对着他嘀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宇文霁寻思着老师方品没这么蠢啊?私下里透了一点情况,有幸见到颇有城府的老师变了脸。
后来方玲就再没说过类似的话,但崔棘私下里偷偷暗示他,方家发生了内斗。
宇文霁就叹气,丕州这小破州已经乱子颇多了,岐阳那得乱成什么样?
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宇文霁将注意力放在起名字的这件事上。
“穆拓(tuo),拓者,托举也。穆迩,迩,近也。穆幺儿,小儿子。”
这下三个人都笑了,拿起了各自的纸条,这代表着他们与宇文霁更加亲近了。
宇文霁又道:“我母亲想找些同伴打猎玩耍,诸位家中女眷可愿来王府相陪?”
三人越发大喜:“愿的!愿的!”
宇文霁在图穆部到达后,多少意识到最初的想法有些天真,因为他不知道图穆部的习俗如何,万一他让人家女眷陪伴母亲,是一种侮辱的表示呢?别刚安抚好,就又打起来了。
现在他确定没问题,这才提出。疾勒人还是部落式的生活,所以很多部落头领的妻女一样要进行劳作,只有正经大部落或大贵族的女眷才彻底脱产。
杂胡就有了中层贵族女性去服侍高层贵族女性的风俗,甚至他们会很高兴妻女在大部落怀孕,明知道孩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也会将其当成亲生子女抚养,族人也无异议,这样的孩子继承家业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他们甚至认为这样的孩子会更强大更聪慧。
所以宇文霁让他们的妻女来服侍崔王妃,同样是亲近信任的表示。
他们出,吕墨襟进,一进来就看见宇文霁对着窗户发呆,他笑了笑,道:“景光,我们的人与谢蚕的下人接触过了,谢蚕不是畏惧你杀了他,他是畏惧孙家。”
“……孙家?栖州孙家?”宇文霁莫名其妙,“我哪认识孙家啊?”
可在他看来没影的事情,在谢蚕看来,却是真相。他在对赵驹彻底失望后,回去仔细思考了一番,得出了一个和宇文霁合作也无妨的结论。想在赵驹离开后,与宇文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暂时居于其下也无妨,毕竟他没有人手,初时只能当个光杆刺史,还需慢慢积攒势力。
但宇文霁在赵驹离开时,送上了《造纸术》。
谢蚕一见,大惊。
他不认为宇文霁能拿出如此神物,这必定是文风极重的世家,经历几代,乃至十几代人的钻研,得到的成果。且他认为宇文霁一脸平静地把它送出去,是因为根本没有认识到此物的价值。
此物在丕州出现,丕州周边只有孙家有此实力。
谢蚕重新思量宇文霁之前的作为,竟突有高深莫测之感。怪不得他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能有如此作为呢,他背后有真正的高人。
谢蚕将假想敌从宇文霁变成了孙家,他就不想合作了。因为他和宇文霁是能争一争的,可对孙家,他没有任何的胜算。日后做了栖州刺史也只是纯粹的摆设,随时都能丢掉性命,让孙家人取而代之,反而是现在,他未曾上任时,未曾向宇文霁正式求援,性命得以保全,因为宇文霁还需要他的名头。
吕墨襟边对宇文霁说明情况,边皱起了眉,目前的局势,他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宇文霁的手按在膝盖上,坐得大马金刀——他在努力让展现自己成年人的状态,他听完之后,眨了眨眼,道:“我去谢蚕家里一趟,你传令,让前锋开始准备,明早出发吧。”
“你有信心说服他?”
“我不用说服他,我去他家里坐一坐,不管他答不答应,他都答应了。”宇文霁站了起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栖州那边的盗匪都开始集结了,他们都知道丕州要打过去了,“说起来这还是你教我的——与其等敌人进攻,不如主动出击,做个迫不得已的样子就好了。”
吕墨襟:“……”
其实宇文霁这做法,更准确地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都在权臣的手里了,那权臣说的,就是天子说的了。
吕墨襟看着他家世子的背影,他在快速地成长,曾经吕墨襟以为,他会是个彻底的英雄。但或许,他也会是个枭雄。
吕墨襟心口有些发热,他看史书时,对英雄是尊敬,对枭雄却是向往,且,枭雄往往比英雄,更容易达到目的。
“大人,平王世子前来拜访。”
谢蚕立刻拒绝:“说我病了,这些日子无法见客。”
“可是大人……平王世子已在大门外了。”
谢蚕皱眉,以对方的身份,他若依旧不见,实在是无礼:“将其带去茶室,说我恐过了病气。”
他还是不见,宇文大趾总不能私闯他的寝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