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延猛地勒住马,刚到地方他便翻身落地,单膝跪在何知洲面前,玄色便服铺在草上像泼开的墨。
他仰头望着马上的人,声音重得压过风声:“朕此生信你胜过信自己。”
何知洲俯身,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起来吧。等事了,回宫里,我陪你看西域的星河。”
凌延的耳尖红透了,连走路动作都带着点晃。
锁灵塔的影子在暮色里越来越近。
安王站在塔门前,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响,手里的逆鳞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你果然来了。”他看着何知洲笑,眼神像在看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的声音阴冷的不像话:“逆鳞等了你三百年。”
“它等的不是我,是你的罪孽。”何知洲缓步上前,安王手里的龙鳞在暮色里亮得刺眼,他却丝毫不在乎。
“罪孽?”安王狂笑起来,笑声撞在塔壁上,震得碎石往下掉。
“我躲过了父皇的刀,也躲过了皇城的纷争,你倒跟我算罪孽?何知洲,你凭什麽和这天下并肩?凭什麽陪着他?凭什麽你的一生都是如此美好…而我的一辈子却充满了痛苦和遗憾?”
凌延的剑“噌”地出鞘,剑尖指着安王的咽喉:“你坏事做尽,你该死。”
安王忽然将逆鳞按在塔门的凹槽里。“晚了。”
他笑得疯狂:“骨狼血已入阵眼,逆鳞也归位了皇兄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塔门轰然洞开,黑雾裹着冤魂的嘶吼涌出来。何知洲忽然化出龙形,青绿色的影子一闪就把凌延护在身後:“去塔顶等着,我去去就回。”
“我与你同去!”凌延挥剑劈开扑来的黑雾。
龙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听话,等我。”
龙啸震得戈壁都在抖,青色的影子冲进黑雾的瞬间,凌延望着那道背影,忽然觉得心口空得厉害。
他在塔顶等了很久。
久到月上中天,久到黑雾开始散,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恢复了人性何知洲与其说是走上来不如说是爬山上来的,出宫时一尘不染的月白色常服染了血,龙鳞的光暗得像要灭了。他往前挪动了一点,笑了笑,嘴角的血迹艳得刺眼:“阿延,我好像……回不去了。”
凌延猛地抱住他,手都在抖:“胡说!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看星河!”
“灵力耗尽了。”何知洲靠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羽毛。
“作为仙人,我的命或许本就该祭给苍生。”他擡手摸凌延的脸,指尖凉得像冰。
“别难过,我没忘……西域的星河,你替我看看。”
凌延的声音哽咽着嚷嚷:“我不看!要看一起看!你不准走!”
何知洲笑了,眼底的光温柔得像水:“凌延,我心悦你。”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却是第一次说出这四个字。
凌延还没来得及回应,怀里的人忽然轻了下去。淡青色的龙鳞一点点失去光泽,像被晨露打湿的星子,终于彻底暗了下去。
塔外的月光刺破最後一缕黑雾,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凌延抱着渐渐冷下去的人,望着天边的星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何知洲指着华山的银河说:“星子落进眼里,就成了喜欢。”
他也想起来了!
原来那些藏在铜铃里的响,那些刻在龙鳞上的话,从来都不是假的。
只是他的龙终究没能陪他看完西域的星河。
天牢深处,骨狼少年突然感到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又渐渐归于寂静。他攥紧了安王给的点心,始终不明白自己誓死效忠的人究竟拿他当什麽。
而塔顶的凌延抱着他的爱人,一站就是一夜。直到晨光漫过塔尖,他才轻轻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碾碎的石:“好,我替你看。”
只是没有你的星河,再亮,也是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