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工头斜眼打量他几秒。
奚明的情况他也是了解一些,听说老婆得了癌症,倾家荡産了,结果人还是没救回来,只留下一屁股债。他还有个儿子,成绩貌似挺好。现在就父子俩相依为命,也是挺可怜的。
面前比他大几岁的男人卑躬屈膝,堆着笑一脸局促。包工头眉头松开,瞥眼啧了声,松口道:“行吧。”
“谢谢,谢谢。”奚明忙不叠朝他鞠了两个躬,此刻脸上的笑倒真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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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中没有住宿,也很少补课。除高三外,周末都是正常休息。
即使是周末,奚淘仍然六点就起来了,他洗漱完,就拿着书去阳台。租的地方有个合用的大阳台,上面晾晒着衣服鞋子,奚淘周末早上就在这儿读书。
六点的天还有些黑,空气倒很清新,带着新鲜雨水的气息,沁人心脾,让人瞌睡虫瞬间消失。
奚淘打开阳台的灯,小声背着单词。
隔壁房间也有了动静,不到十分钟,李阿姨的儿子就揉着惺忪的眼边打着呵欠走出去。
李阿姨追出来,在身後喊:“牛奶,牛奶忘拿了!”
她儿子回来拿了牛奶,顺势看了眼阳台上的奚淘,不禁腹诽:“我靠,这麽用功,还不如多睡会儿,等高三够你熬得了。”
李阿姨拍了下他的手臂,“别说脏话!”
儿子撇撇嘴,认命地奔赴黑暗丶毫无人性可言的高三。
李阿姨看着儿子离开,在原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转而走去阳台,笑着说:“淘淘看书呢。”
奚淘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点点头。
李阿姨收起鞋子,说:“你接着读,阿姨不打扰你了。”
奚淘轻声“嗯”。
天渐渐亮了,天边一缕光线穿过云层,给大地洒下一小片阳光。
浅金色的光,将水泥道切割成不规则的块状。
潮湿春日里久违的太阳,笼罩着这座城市,地面的湿气渐渐被蒸发,周末碰上好天气,人们都出来了。
奚淘做完家教回来,堪堪中午。房间里还有几袋泡面,他撕开包装袋,正准备拿出面饼,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的手机常年处于沉寂状态,只有爸爸会给他打电话。
拿出手机,按了接通,等待了几秒钟,手机接通键才迟钝地亮了亮,奚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淘淘,你在家吗?”
奚淘说:“在。”
“我回来了,在楼下呢。”奚明声音笑呵呵的。
奚淘怔了怔,握紧手机,一边将泡面藏进抽屉里,说:“我马上下来。”
一楼空地上,阳光将中年男人历经风霜的模样暴露无遗,衣服皱巴巴有些破旧,鞋边沾了泥巴,黝黑的满是褶子的脸上洋溢着最灿烂幸福的笑。
奚淘对着男人笑着喊了声:“爸!”
奚明脸上笑意更甚,在注意到儿子日渐消瘦的身形,笑容淡了下来,拉着他左看右看,“你怎麽又瘦了?是不是为了省钱不好好吃饭?”
“有吗。”奚淘不明所以地低头看自己,他倒没感觉自己瘦了,“没瘦吧,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嘛。”
奚明越瞅越心疼,看了许久:“真瘦了。”
“没事,我吃回来。”奚淘宽慰道。
到了房间,奚明将行李箱放倒,拉开拉链翻开几件单薄的衣物,从里面掏出一个鞋盒子,边打开边说:“爸爸给你买了双鞋子,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奚淘惊喜地接过,鞋盒子里是一双白色板鞋,他将鞋子拿出来,放在眼前看,喜欢得不行。
这段时间总是下雨,即使再小心,鞋子也容易弄湿,他并没有多少双换洗的鞋子,这让他很是头疼。
见儿子满意,奚明也很高兴,摸着脑袋笑:“我问了老板娘,她说现在小孩都喜欢这个款式。”
奚淘试了鞋子,刚好合脚,“正好合适。”
“合适就好,合适就好。”
奚淘试穿後又脱下来,放回到盒子里,笑眼弯弯地说:“先不穿,等上学再穿。”
奚明笑着看他,忽然想起什麽,又弯腰从行李箱里拿出在申城给他买的面包丶耐烦和水果,还有一大袋子核桃。大大的行李箱,只有几件衣服是他的,其他都是给儿子买的。
奚淘看着这堆“礼物”,有些想笑,可眼眶也有点儿热。他别过脸,忍着翻涌的情绪,嘟囔着说:“干嘛呀这是,这些宁川都有的买,我缺什麽我都会自己买的。”
奚明笑呵呵的,没反驳他的话,将核桃塞到他怀里,“这核桃好,说是什麽纸皮核桃,特别有营养!你得多吃核桃,补补脑。学习这麽累,得多补补。”
奚淘破涕为笑,嗓音还带着些许哽咽,“谢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