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的表情变得怔忡,像是完全不认识季凶一样,趔趄的後退了两步。
她的膝盖发软,跌倒在了身後的老旧木椅上。
“凶器和那件血衣我都留着。”季凶说:“我外婆留的遗嘱找不到了,赔偿金也都在你手里,墓地我暂时买不起,等我能买得起以後,那两件东西会跟着我外婆一起下葬。”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季凶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拉开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了上面。
她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很困倦一般的说:“要麽你死,我给你收尸,给你挑个好点的墓地,要麽你去告发我,让警察来调查,反正他们已经调查了很久了。”
季繁撑起身体,後背弓成一条弧线,颤抖着就要站起来。
季凶一直看着她走到门口。
光与影在这一刻交织成一条极为明显的交界线。
季凶说:“但你想想,妈,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先死了妈,後死了丈夫,现在唯一的女儿还要因为杀了自己的继父进监狱,而举报的人,是你。”
“你今年,六十多了吧?”季凶把双腿伸平,双手撑在背後的椅子边缘,整个人是惬意而又轻松的,“还能活几年?你受得了街坊邻居骂你?暗地里把你当瘟神,对你避之不及?你看,小卖部丶猪肉铺丶我发小,对面的模特……这是你知道的,她们都在帮我,那你猜猜,你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季繁开门的手停下了。
眼前的这扇门像是忽然变成了封印着无数妖魔鬼怪的开关,季凶说的话让她甚至不敢打开这扇门,不敢出去——
有多少人帮着季凶一起杀了李兴?又有多少人知道季凶为什麽动手,又有多少人,知道是她和李兴合谋杀了自己亲妈?
如果她去举报了季凶,以後她又要怎麽活?
恍惚间,季凶说她‘六十多岁’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季繁看了眼自己粗糙丶布满厚茧和老人斑的手。
她比自己的母亲看起来都要苍老许多,和母亲一起出门时,她时常被会认为是妹妹,而不是女儿。
母亲活到了八十多岁,护着她和季凶,被李兴打残疾了,精神都还尚可,身体也还健康……可自己呢?
五年丶十年过後,她还能像是现在一样吗?
不会的。
她很多年前就尝到了岁月的威力,对于她而言,似乎每一年的分量都更甚以往,对她的身体负担也变得越来越重。
她上楼都觉得吃力,开始觉得做饭都力不从心,开始觉得手脚总是控制不好,开始觉得大脑开始紊乱,看不清东西,看不清脚下的路……
那如果,她不去举报季凶呢?
如果季凶当一切都没发生,季凶对她外婆那麽好,不嫌脏丶不嫌累,无微不至,那她老年……
季繁的手刚要落下。
季凶像是已经看出了季繁的想法一样,鬼魅一样的走到她的身後,“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妈,我只说了给你收尸。”
“我杀了李兴,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吗?”季凶轻声说。
季繁张皇回头,恐惧和惊慌迫使着她向季凶伸出手。
然而她瘦弱丶年迈,被李兴殴打多年,哪怕对手只是一个十八岁的文弱女生,她也敌不过季凶的力气。
季凶很轻的推开了季繁的手。
“我就在门口。”季凶说:“你不用急。”
这句话在季繁听来,像是‘你不用急着下地狱,我可以慢慢等’。
一道门隔开了原本该是最亲近的母女二人。
季繁缓缓瘫坐在地上,隔着门,垂下头,发现了季凶进门时丢到地上的塑料袋。
麻绳丶水果刀……还有一些农药。
落泪丶痛哭丶嚎啕丶麻木。
渐渐的,季繁向着那根麻绳伸出了手。
画面在这里被定格完成,属于黎数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但她没有离开,因为陆嵬没喊停。
所有演员井然有序的在进行着,黎数站在门口,看到了本来不该出现的,在戏中饰演路过的邻居的演员。
“小季怎麽不进家门啊?”
黎数笑了笑,蹲在地上,说:“忘带钥匙啦。”
“进姨家里等会?”邻居说:“这麽晚了,吃点东西?”
“不了。”黎数说,“云舒姐也快回来了,我等她回来在她那歇着也行。”
邻居便作罢,笑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