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人,”曹德安终于转过头,看着陆清然,眼神复杂,“连陛下都动不了。”
陆清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连皇帝都动不了的人,在这大昱王朝,能有几个?
宗室亲王?开国功臣之后?还是……后宫里的某位,拥有特殊地位的人?
她没有问出口。有些话,问出来就是死罪。
“我找到了这个。”陆清然取出那片火浣布碎料,“‘鹞子’穿着火浣布的衣服。这种布料,宫里谁在用?”
曹德安接过碎布,手指摩挲着那些金属丝,良久,才道:“火浣布是贡品,每年从西域进贡不过十匹。其中三匹入库,三匹赏给有功的武将,两匹给宗室,剩下两匹……”他顿了顿,“归内务府调配,通常用于制作重要文书的护套,或者陛下赏赐给特殊人员的服饰。”
“特殊人员?”陆清然追问,“比如?”
“比如……先帝晚年设立的‘影卫’。”曹德安的声音压得很低,“那是一批直属于先帝的秘密护卫,不归任何衙门管辖,只听先帝一人调遣。先帝驾崩后,‘影卫’就解散了,但他们的装备……没有全部收回。”
陆清然瞳孔微缩。
先帝的影卫,火浣布制服,“蛛网”在西北的据点……
这些线索开始在她脑海中串联。
“影卫解散后,那些火浣布制服去哪儿了?”她问。
“大部分销毁了。”曹德安道,“但总有几件流落在外。老奴记得,丙寅年——就是先帝中毒那一年——内务府曾报失过两套影卫的装备,包括火浣布制服、特制软甲、还有一套飞索钩爪。当时查了一阵,没查出结果,就不了了之了。”
丙寅年。又是丙寅年。
陆清然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旋涡的边缘,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浮现。
“公公,”她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先帝驾崩前,最后召见的人是谁?”
曹德安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漫长,漫长到陆清然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但最终,老宦官还是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先帝驾崩前三天,已经不能说话了。但他一直用手指,在床单上画一个图案。”
“什么图案?”
“一个圆圈,里面有三条线。”曹德安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像这样。”
陆清然看着那个简单的图形——一个圆,三条线从圆心向外辐射,将圆分成三个扇形。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没人知道。”曹德安摇头,“当时在场的太医、内侍、还有几位皇子,都看不懂。先帝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没力气,手指垂下去……就再也没抬起来。”
一个圆,三条线。
陆清然猛地想起,“鹞子”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三次下毒的人,都不是同一个。”
三条线,三个人?
还是说,三个派系?三个据点?三个……不同的目的?
“那图案,”陆清然缓缓道,“会不会是地图?”
曹德安一怔。
“一个圆,可以是范围。三条线,可以是方向或者路径。”陆清然继续道,“如果先帝想告诉后人什么,又不敢明说,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最合理不过。”
“你是说……”曹德安的脸色变了,“先帝在指示,害他的人在哪里?”
“或者,他在指示,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陆清然道,“比如……那方刻了字的砚台。”
冰窖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内侍匆匆跑来,在曹德安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宦官的眉头渐渐皱紧,挥手让小内侍退下。
“陆司正,”他看向陆清然,“你该出宫了。”
“生什么事了?”
“高福安死了。”曹德安的声音很冷,“在他城外的私宅里,上吊自尽。留下遗书,说自己多年来收受贿赂、勾结外官,愧对皇恩,以死谢罪。”
陆清然的心沉到谷底。
又一条线断了。
刘瑾、王德海、高福安……这条指向宫中“那位”的链条,正在被迅掐断。而每掐断一节,就意味着真相被埋得更深一层。
“遗书是真是假?”她问。
“重要吗?”曹德安反问,“人都死了,遗书是真是假,还有区别吗?陛下已经下旨,高福安罪有应得,其家产充公,家人流放。这件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